【拉贝】边缘-----A05
舒服的生活过得太久，人很快就会失去紧张感，这点对于那些本性就喜欢偷懒的人而言尤其有效。等到贝利尔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拉斐尔的宅邸磨蹭太久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提醒他这一点的人是西里尔。
“——我觉得也许我们真的没必要这么急着回去，你知道，就当是休假了……”
“你心可是大，魔王陛下都快被你气疯了你知道吗？”
西里尔和贝利尔行走正在魔界之门红海入口前的一片密林里。贝利尔显得不情不愿，他是今天早上刚刚被西里尔从罗塞山庄强行拖出来的。
“已经十六天了，你消失了整整半个月啊。”猫态的西里尔抬起头不满地看着贝利尔：“米迦勒殿下总觉得你是出什么事了，差点逼着陛下动用巡逻队……”
“哪有那么严重。”贝利尔翻了个白眼：“西里尔，有时候你需要省略你性格中过于戏剧化的那部分。这对你有好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微调’一下时间传送阵的坐标，把我送到上个礼拜的地狱？”
“您比谁都清楚违规操作魔法阵的结果吧，贝利尔殿下”西里尔气道：“好吧，就算没有动用巡逻队——情况也不怎么乐观。魔王陛下的脸色确实不好看。”
“这就奇怪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在给你的那封信里真的很严谨地向他禀明情况，也说过自己要晚归。不过就为了图个清省，我明明暂时还没告诉他我把乱子搞得这么大。”
然而事实证明，问题就出在这封信上。
卡德殿的主殿里，路西法一脸黑气地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幼子，桌面上摆着一封书写漂亮的手信，满纸的字体规整得仿佛印刷品一般。
这封贝利尔用魔法写成的信件以“尊敬的魔王陛下”开头，以“您最忠诚的属下贝利尔”结尾，通篇充满了各种恭敬的官方词令，沉痛地表达了自己对于任务失利的歉意和忏悔，希望魔王陛下能够给予自己将功折罪的机会，容许自己在红海多逗留几日以便寻找方法弥补自己的过失。至于受伤的事，只字未提。
“你认为我应该原谅你的过失吗？”路西法皱眉问道。贝利尔已经向他说明了实情，只是隐去了他所救的人其实是个天使，并且还是前六翼而已。
“我不求您的谅解，陛下。因为这本身就是我的过错。”面对带着怒气的魔王，贝利尔除了道歉还能做什么呢？“我只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
“你原属的除灵队已经被派遣到了下一个年代，贝利尔。你本来只负责扫尾工作，而现在也没有赋闲的队伍。所幸问题不是非常严重，刚刚逸散的灵质比普通灵质要虚弱得多。如果我说需要你一个人完成这个年代的清理工作，你是否能做到呢？”
“我可以，陛下。”
“好吧。我准许你弥补自己的过错。”
贝利尔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算是安全了。
“还有一件事。”
贝利尔的眼皮轻微地跳了一下。
“公事说完了就说点别的。我和米迦勒以为你这么久没回家，至少会写个家书什么的回来。”路西法拎起那封——或者说是那页，因为整封信的长度其实只有半页纸那么多——倒霉的信件：“整整三个月——现在是三个半月。贝利尔，一封信都不会好好写吗？还是你只有这么多能说的话？”
“是您要看还是米迦勒殿下要看？”
“伊萨尔。”路西法把信放回书桌上：“玛门每次出门太久都会写信回来，尤其是他在第五狱工作的那段时间，不管再怎么忙每半个月都会和家里通讯。伊萨尔很喜欢这样。虽然我并不认为你作为一个‘大巫师’会随随便便在红海那种地方出什么事。”
对不起，其实还真的出了。贝利尔不敢说出来，就在心里悄悄顶嘴。
“我认为您的想法是对的，陛下。不过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多记得和您……或者米迦勒殿下联系。”
这全都可以归因于贝利尔从小就没什么写信的习惯。大家习惯不同而已。怎么说呢，他觉得这样子太娘炮了。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写的东西。不过是平常的生活，平常的麻烦，写出来只有矫情。
“每次都说要记得，有哪次是真的？”路西法无奈地揉揉眉心：“算了，今天先这样吧。伊萨尔听说你回来了，吵着要给你接风。中午留在这里用午餐吧，别回去了。”
“可是我没带礼服，陛下……”
“这儿有你的衣服，贝利尔。”路西法蹙起眉看着他。
贝利尔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向路西法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路西法看着贝利尔关上房门的背影，长叹了一声。
为了应对重要的来宾和各种仪式舞会，潘地曼尼南有许多宴会厅和专门用餐的大殿。这些殿堂一个比一个壮阔，一个比一个豪华。
但是米迦勒却选择让家人在卡德殿偏殿的一个小餐食里享用这一日的午餐，以便营造一种更加温馨的“家庭聚会”的氛围。
眼下，米迦勒看了看一侧正不耐烦地拨拉着餐布等着开饭的小女儿和特意被自己叫回来吃饭的长子，又看了看路西法，终于忍不住问道：“贝利尔呢？他怎么还没来？”
路西法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没过一会儿，管家终于过来打开了餐室的门，宣布：“贝利尔殿下到了。”
“不好意思，”贝利尔一边走进餐室，一边别扭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子：“换衣服的时候费了一点时间。”
侍者拉出椅子，魔王的幼子坐在了桌子的一侧，正对着他的哥哥玛门和年幼的妹妹芭碧罗。米迦勒和路西法则分坐在桌子的两端。
小厅里的餐桌是刚好可以坐六个人的那种，大家的位置离的很近，几乎和普通家庭的餐桌大小没什么两样，方便互相交谈。
“贝利尔，你最近在红海怎么样？”男仆上菜的间隙，米迦勒问贝利尔。
“挺好。”贝利尔随口回答：“除灵队这几个月的任务都很成功。西元十九世纪以前的工作已经完全收尾了，二十世纪前也就差几个年份没有清除干净。事故发生率也不高，除了——”他顿了顿：“某些意外事件，工作整体都进行得很不错。”
“呃，”米迦勒顿了顿：“我是说……不，那你过得怎么样？”
“啊……也不错。”贝利尔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总归是做着平常的事情。基本也是跟着除灵队到处跑，除了常规的任务以外也没有什么大事。”
“除灵队的任务紧吗？你这次都三个多月没有回来了。”
“……是。最近尤其忙一点。我这一年的休假加起来也就一周，没什么时间往回跑。”
对话的全程都是米迦勒一问，贝利尔一答。路西法安静地吃着饭，玛门神色不明地看着贝利尔，而芭碧罗则一如既往地不好好吃饭，捏着叉子好奇地打量着她这位不常见面的小哥哥。
终于，玛门像是看不下去了，问了一句：“你能应付的来吗？”
“啊？”
“你身体不好，这样超负荷的工作没问题吗？”
贝利尔似乎知道了他在说什么：“没事。是比在一般公职上的时候忙一点，但是待得久了习惯节奏也就好了。偶尔还是有点小失误，不过也不会太麻烦。”
“红海是什么样的？”芭碧罗也跟着大哥插嘴：“玛门总跟我说红海有多漂亮。但是父亲说等到我成年才能让我去红海。”
“漂亮，但是的确不适合你这样的小毛头。”贝利尔答道：“红海充满危险，对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来说，去那还太早。”
“我才不是小毛头了。我都可以飞起来了，红海的人类不能拿我怎么样的。”芭碧罗哼了一声。不管是在什么年龄，魔族的孩子永远不喜欢被长辈小看。
“飞？那挺好。”贝利尔嗤笑一声：“也许人类的孩子会把你打下来，然后做成碳烤蝙蝠？”
“你！”
“好了好了，贝利尔你别逗她了，这丫头待会又要闹脾气。”米迦勒揉了揉芭碧罗的脑袋：“想要长大就好好吃饭，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尽吃零食不好好吃饭，哪天才能长成真正的大恶魔？”
“早晚会的，你们等着瞧吧！”年幼的恶魔气鼓鼓地拿起刀叉，恶狠狠地戳了戳自己的食物。
之后大家各吃各的，没再说什么话。
午宴很快结束，一家五人分别返回自己的房间更衣。贝利尔在潘地曼尼南没有正式的寝殿，但是魔王夫夫一直将一座名为“别林菲尔德”的宫殿专程为他留着，以便他可以随时来潘地曼尼南歇息。不过至今这座宫殿的寝殿都从未被名义上的主人使用过，贝利尔每次万不得已才来的时候往往也只去衣帽室。
客观地讲，别林菲尔德衣帽室的豪华不输于罗德欧加的任何王公贵族。整个房间面积足有一百平米，中间分隔出礼服区、常服区、鞋帽区、配饰区，此外还有两个独立的小更衣间。贝利尔初见这个房间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尽管他丝毫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这种情绪，因为他明白这大概就是一个贵族，尤其是一个王子的日常生活。听说玛门从自己十三岁起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衣帽室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衣帽室甚至还扩建过两三次。
衣帽室里塞满了各种华丽的衣服，大部分贝利尔没有穿过，但是有专人负责照料，倒也不至于积灰。这些衣服都是魔王魔后吩咐采买官专门购进的，以便自己的小儿子能够随时用到，不过数量也不算太多，因为贝利尔从不在罗德欧加常住。
然而即便这样——贝利尔难受地拽了拽身上礼服的领子，如释重负地解开了身上的礼服，整个人瘫在更衣室中间的沙发上——贝利尔并不喜欢这间华丽衣帽室里的任何一件衣服。坦白地讲，它们并不合身。
不知道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也许是最初测量尺寸的时候他还没有结束发育，也许是在定制的过程中自己的数据被裁缝和谁搞混了，或者，更纯粹只是某种见鬼的心理问题——总之，每当贝利尔穿着来自别林菲尔德的华服时，他总用种喘不过气儿来的感觉。这种情况从一开始就有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改善。但是贝利尔从没和谁说过这件事，他只是选择每次来潘地曼尼南拜访的时候尽量自己带好备用的衣服。
[咚咚——]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贝利尔头也不抬地朝门那边回了一声。
玛门打开门走进来，待看清了里面的风景，他吹了一声口哨：“你最好把衣服拉起来，小猪。你的整个上半身都在和空气亲密接触。”
贝利尔懒洋洋地抓起一个沙发垫砸过去：“叫我贝利尔，玛门。”
玛门在半空中接住飞过来的垫子，走到贝利尔身边，放回他身上，刚好遮住了贝利尔裸露的上半身。
“你有什么事儿？”贝利尔一副打发人的口吻，疲惫地用胳膊挡住眼睛。
“不是什么大事。”玛门在贝利尔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我只是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好。”
“我挺好的。有吃有喝有活干。”
“不是说那个。你的工作最近怎么样，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贝利尔终于忍不住露出一只眼睛，斜睨了玛门一眼。
“今天午餐的时候你看起来很疲惫。我猜你是状态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
“我有吗？”贝利尔瞪了瞪眼睛。
“有。”玛门颔首，“而且贝利尔，我觉得你有时候有一点过于……米迦勒毕竟是你的父亲，大家其实都是关心你的——”
“好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我会注意的。”贝利尔吧胸前的垫子扔开，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一面等身镜前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我最近是有一点累，不过没关系，马上就会好起来的……谢谢你关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先走吧，我换好衣服就去卡德殿。”
玛门看了看贝利尔在镜子前收拾自己头发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半晌，他还是离开了。
贝利尔从镜子里看到玛门出去了，他把礼服上的领针和袖扣逐一取下来，都放在镜子旁边一个小木架子上的金托盘里。
接着他手脚利落地给自己脱了衣服——可算把那身令人难受的礼服给扒下来了。他又看了看镜子，这段时间拉斐尔每天早上都会给他换药，眼下自己腰上还缠着绷带，只是它们刚刚并没有从礼服敞开的领口里露出来。换衣服的过程中他没有进更衣间，贝利尔不喜欢有仆人服侍自己更衣，毕竟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可以更加随意。
换回原本穿来的便服，贝利尔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他没有再多停留，而是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出了衣帽室。他知道自己有一点磨叽了，他不想让其他人等太久。
潘地曼尼南禁止使用黑巫术，从别林菲尔德到卡德殿的路让贝利尔走了好一会儿。穿过样式复杂的亭苑园林，爬上高高的台阶，又穿过好几个狭长又高大的走廊，贝利尔觉得简直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终于到达卡德殿的会客书房。
大门虚掩着，里面应该只有米迦勒和路西法——玛门带着芭碧罗到花园里玩去了，贝利尔刚刚在路上看见了他们，但是没有上前打招呼。
“路西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贝利尔伸出来打算敲门的手顿住了，那是米迦勒的声音。
“贝利尔这孩子……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小的时候我们不在他身边，不能陪着他长大。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他了，我总想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他能变得比过去开朗一些，或者至少不那么……但是我现在又觉得可能都是徒劳。”
米迦勒叹了口气，路西法顿了一阵才轻声说：“是我的错。”他说：“当初也许不应该把他丢在那里…最开始我觉得贝利尔这个孩子更像一个诅咒，他出生就是单翼，而且因为是我……在那种情况下让你怀上他的。若非如此，你根本就不会出事……”
……
好吧，这么些年过去了，贝利尔对自己的出身清楚得很。比如当初路西法怎么让米迦勒怀上了他，比如他怎么会是个残疾，比如他怎么被丢弃在地狱门之外。
刚刚被路西法承认的那段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事情，以至于他现在对这些故事已经烂熟于心。
不过在这里听到也算是意料之外。
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贝利尔抬了抬眉毛，无趣地收回手。
走廊里，铺着厚重的鲜红色地毯，魔族小王子深棕色的皮靴从地毯上悄悄走过，脚步声细微，没有引起任何回响。
“请您转告魔王陛下和米迦勒殿下，就说我突然有急事必须马上走。替我向他们致歉，谢谢您。”
“好的，贝利尔殿下。”侍立在走廊尽头的总管大臣向小王子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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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这么快就难产期了orz
真的越来越废了，写一百字改十遍……大家要是愿意就凑合着看吧，唉。。。学艺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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